上世纪60年代初,漂泊了近半个世纪的胡适总是常常叨念着自己的家乡——徽州。在那本《胡适口述自传》中,第一章的标题就是“故乡和家庭”接下来的第一句就是,我是安徽徽州人。在书中,胡适描述了很多关于家乡的事情。对于徽州的山山水水,这位儒雅的徽州人总有一种无法割舍的情怀。
“一生痴绝处,无梦到徽州”。徽州,中华大地一个名播中外的文化地理概念,一个独立而卓然的民俗单元。在这块面积仅一万三千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古代中原文化与当地幽闭的地理环境和社会经济生活融为一体,形成了博大精深、独树一帜的徽州文化。 徽州,不止是一个地理概念,更是一个文化概念,是中国三大地域显学之一。
徽州,是我到过最多的地方,但是仅仅因为追寻风景的过程,使我失去了许多对于徽文化深层次探寻和了解的过程,现在想来很是遗憾。随着阅历的增长,自己对于风景的兴趣在慢慢的减退,反倒更多的沉湎于社会、文化、民俗之中。尽管风景也是人文的重要部分,却远没真正的生活值得回味,也许,这也是摄影的本源吧。——抛弃所有的色彩,让自己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看看真正的徽州,带着这样的愿望,再次踏上了赴徽州的路途。
抵达徽州的中心屯溪已经日暮时分,入住的酒店正好处在率水与横江的交叉口。
发源于黟县漳岭白顶山的横江,出黟县,会东亭,经齐云,纳龙源,抵万安,转潜阜,入屯溪,与率水汇聚而成新安江,漫漫140里。这条以古桥、古塔、古迹而著称的徽州的母亲河已经没有当年舟楫上下,风帆招展,溪水氽声与纤夫号子声相应和的繁华,多了一份乡俗民谣的朴素。
虽然没有看到日落,房间的窗户正好朝着东面。虽然来过很多次的黄山,在市区入住倒是第一次。趴在窗台,看着窗外的天色慢慢变暗,平静的水面反映着蓝色的天光。新安江两岸的街灯开始陆续亮起,本来山色朦胧的景色一下清晰起来。
柔和的橘黄色的灯光与同样柔和的淡蓝色的水光糅合在一起,这就是风情万种的屯溪了。被水面拉得长长的灯影,仿佛是这条古老的江水悠长的历史,流动着马头墙、小青瓦,荡漾着精巧玲珑的楼阁、镂刻精美的花纹。此时的屯溪无喧无扰,空灵悠远,在这样的江色中入睡,定会做个长长的梦了。。。
晨光撩来悠长的甜梦,睁开眼的时候,窗外已是一片光芒。江上弥漫着一层薄薄的雾气,有如圆盘的太阳挂在混沌中屯溪的上空。已然不低,却很温柔。
温柔的晨光洒满了江面,金黄金黄的,也很温柔。古城正从轻雾中醒来,带着婆娑,披着笼烟,不时传来轻轻的鸟鸣,此情此景,仿佛还是置身于梦境。
可是,江边桥畔妇人木槌洗衣的啪啪声已经随着水波荡漾开来。新安江水依然缓缓的流动着,仿似这座古城柔滑的肌肤了。
不敢贪睡,漫步这座历经百载沧桑的古桥,在温暖的晨曦里沐浴这份远古的气息,就像这初春清新带着甜味的空气,入眼入耳的都是一份空灵。
我想,这条江水的旁边总是欢乐的,一如今天早晨的喜悦。欢快的木槌声,欢快的说笑声,和着欢快的水流声,从最底的角落弥散开来,荡漾在整个江面,晾晒在江的两岸。
老人慢慢的踱步,从对面走过来,眼光一直看着江的对面,我坚信这是他的习惯。从小看着江边的变化,每一天每一步都象记载着屯溪的历史。
屯溪已经彻底的醒了,脸上满是灿烂的笑容和荣光。这不过是这个古城每天的故事,对于我却是第一天,也是最后一天。街上的人没象我一样的傻,过着自己已经习以为常的生活,就跟我在海边的那个小城一样。
不同的是,这是徽州,色彩越发的凝重,气息越发的腻人。
给我的早晨的时光很短,甚至不能走完这条不长的老街。
从古桥的那头过来,必然还要回到那头去。来的时候没有人影的桥面,回的时候显得拥挤万分。这才是徽州了,商贾云集,船帆蔽日,虽然没有了这份水上的景色,古桥上的脚步还是如此匆匆。我想,我算是赚了,从这古老的桥面走过的短短的路程,自己就年长了几百。
勤劳的徽州人依然像是”骆驼“,满载的辛劳换做满载的收获,汗水、泪水都注在了新安江里。悠悠的不倦的流淌,流遍整个徽州。
阳光变得很强烈,不长的时间,就跟徽州人的脚步一般。射得我睁不开眼,我知道自己还是在远古的梦里,当然难以适应了。
可是眼前的景色再过朦胧,还是能看清这份水色这份光影。或许,不应该用眼睛,对于值得尊敬和阅读的任何东西,都是需要用心去追寻去聆听。
果然,新安江就像懂得我的心思一样,故意的弥漫起来,黛色的远山和五彩的春花都失却了往常的样子,揉进这份悠远的迷蒙里,唯有那吱小船清晰,像是划进年轮里的一支木浆。
我知道自己是读不完徽州的厚厚的长卷的,或许我只是喜欢徽州,没人能停留在这本沉重的书册里,起一个易碎的水泡,被风一吹,就顺江而下一泻千里而无归了。
静静的餐厅没有人影,找个角落坐下来。显然不是我平时吃的口味,有点辣,有点咸,就像徽州的历史,充满着强盛的豪气和衰败的落寞。不过我不在乎,我对口味的要求远小于视觉,抓一把红、一把绿、一把黄,揉进稠稠的白色中,对于这陌生和神奇的徽州,只能这样,却也知足。
离去的那天,一样的晨光,一样的雾霭。也许,徽州已经没有了以往的朝气,失却了短暂的灿烂。
我依然久久的坐在窗前,看着眼前的光色变幻。不同的是,今天的远山有了一圈长长的不散的云带,还有这小舟静静的划开了水面。
水面上的金光没有之前的浓艳,带着一层低低的晦暗。兴许是我的心境变了,赋予徽州的印象还是停留在记忆中,这本来就是徽州的真实吧,依然抛弃虚荣的淳朴,失却繁华的宁静。
我还是喜欢这样的徽州。
就像这最后一眼的屯溪,没有丁点的色彩。其实,我想添上些色彩的,抑或兰、抑或橙,都会妖娆些,亮丽些。可是,我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合适的色调,那么,就保持原貌吧。真实的屯溪不需要我的改变,也不容我的改变,他还是喜欢这么旧旧的,停留在古老的烟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