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0年前的那个晌午,胡重娘挽着汪辛的臂膀,踩着一双金莲踱步在刚竣工的月沼边,看着自己亲手建起来的宏村,感到莫大的安慰。那一刻,晌午的暖阳照在她已经衰老的脸上,定是洋溢着无比灿烂的荣光的。
600年后的这个晌午,我再次走入宏村,记忆中已经是第四次了,已经没有初次到来时的好奇、匆忙、懵懂,却多了份轻松与恬然。
“欲识金银气,多从黄白游。一生痴绝处,无梦到徽州”,明代戏曲家汤显祖一生钟情徽州,却始终未能成形,徒留感慨。曾让天下文人墨客阅尽自己万般风情黄山和齐云山,终究未能读懂痴绝徽州的汤老心底的眷恋。
看来,我比汤老算是幸运多了。不但多次来到徽州,还是在不同的季节。已快春末,春的气息尚留在宏村,虽是午后,却一点没有春暖的困意。
含着春风的余温,想着胡重娘的故事,忆着每次来到宏村的经历,慢慢踱进小巷里。
一直以为,走在这样曲折的巷弄,很容易迷失。七拐八弯,最终会找不到出路。这时想起第一次来导游说过的话,只要沿着有水的小路走,终能走到月沼。
徽商盖豪宅时“千金门楼四两屋”,不惜重金来建门楼以彰显家底。有时一个门楼就请了7位砖雕师傅,花了整整两年才雕成,也造就了徽州砖雕的艺术巅峰。连片的民宅门楼,造型和风格无一雷同,门楼上的砖雕皆精雕细刻,玲珑剔透。如今,当我再次站在这些宅子前,依旧对着这些浑厚的高墙、繁复的门楼感叹不已,想象着这里面上演过多少悲欢离合的故事。
千百年前,外出经商多年的徽商,经历了商海波浪后,在功成名就的晚年,都想寻找一个平静的地方,让一生颠簸的心灵得到安宁,毫不犹豫选择回到少小离家的村子,围墙盖房,安稳地居住下来。
流传到今的徽居,精致又低调,古朴到了极致,肃穆到了极致,无声地张扬着含而不露的韧性。徽派建筑其实就是徽商真实的内心世界的反映,聪明、谨慎又不张狂,细微之处却能读到他的内心语言。
归隐的徽商享受安然的时间是有限的,却给后人留下一个个大气而精美的艺术品。走进被高墙遮掩的房子,雕梁画栋、大气磅礴的气势突然显露出来。即使到了几百年后的今天,沧桑的眉宇间依旧透露出昔日的辉煌。
无孔不入的阳光,缓缓的洒进来,重重叠叠、让人迷失的光影小心又犀利地打开繁杂的一页页历史,就像饱含在这些旧居中的无数往事,奔涌而出。
踩在脚下清一色的被磨得溜光锃亮的石板地面上,抬头望向重屋飞檐,森森的高墙无语地对着斜晖,总觉得心里有点淡淡的苦涩,默默地说不出感受。就像我默默地进来一样,然后默默地离开。
可是,这些饱经风霜的遗存给我带来的冲击无论如何挥之不去,敦厚和古朴的存在于心底深处不自觉的一遍遍地回味,不自觉地用瞬间的时间按着一次次的快门。
瞬间的图像切割下来的只是一个个漂浮的瞬间,留存心里就渐渐的汇聚成一条没有分割的长卷。就像徽州一样,无数的数百年的历史和生活的瞬间,无数的高墙深巷中的故事,组成一段生动的过往,到了今天,温馨的细节通过每个思想的穿越去梳理,其实不是件容易的事,却又无限诱惑地引诱着你去编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