滔滔淮河水流经中游,变得舒缓而平静,在其南岸孕育了一座古朴的小城,这就是历史上的寿春、寿阳、寿州,如今的寿县。
去寿县是我去合肥前的决定,即使我不走合肥的任何地方,这座古城我是一定要去的。虽然她属于六安市的地域,距合肥100多公里。
第一次听到寿县的名字是在20年前,与我同寝室的一个同学就是寿县人。经过了好几次高考,年纪比我大得多,我们都叫他老齐。家境不是很好,穿着的衣服没有一件不是经过自己缝补的,可能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非常勤劳、节俭,刚上学那会,我还不会洗衣,一不留神,他就帮我洗去了,让我很是感激,所以至今印象深刻,甚至还能清晰的回忆起他得音容笑貌。毕业后,就一直没有再见过,也得不到他得音讯。
那天,在安徽地图上查看合肥附近的名胜,突然发现寿县的名字,我觉得可以去看看这位老同学的家乡。到了合肥,发现寿县不是我印象中得淮南,原来是六安的。为此查了不少六安的信息,知道了六安瓜片和刘安,奇怪的是那时候居然不知道寿县有个古城。我很想到六安去看看,甚至可以说,我到合肥出差,就是为了六安。可是到了合肥,却又开始踌躇,不知道是否该去六安,去干什么?最终决定还是选择这个寿县吧,这是一个过去的交集,也该会是我喜欢的地方。
从合肥出发已是下午,这是我至今还在遗憾的决定。一个小时后,就摸索到了古城前。见到如此古朴却保存完好的老城墙,真的很惊讶。一直以为西安的老城是最好的,到了寿县才发觉那简直是欺骗。
寿县古城墙是全国保存最为完好,没有之一。公元前241年,楚考烈王迁都寿春,开始修建城墙。由于水患和兵燹,气势恢弘的城池一度消失在历史的地平线上。现存的寿春城基本上是南宋嘉定七年重修的,古城呈棋盘式布局,城的平面略呈方形,城池面积3.65平方公里。东、西、南、北四门皆有护门瓮城。砖石用糯米汁、石灰等物弥合,固若金汤,有“铁打的寿州城”之誉。
寿县的老城四门皆与城墙在平面上处于一线,东曰“宾阳”、南曰“通淝”、西曰“定湖”、北曰“靖淮”,北门南面又题“北门”。
城门、瓮城门的门洞均为砖石拱券。除南门外,东、北、西三门的瓮城门各与所在城门不处同一中轴线。西门瓮城门朝北,北门瓮城门向西,均与所在城门在平面上呈90度直角。东门的瓮城门与城门则平行错置。
城东北、西北隅城墙根处,各有涵洞一处。东涵题“崇墉障流”,西涵题“金汤巩固”。瓮城的错位设置和涵洞的设计,体现了古人在防洪方面独具匠心的智慧。清代帝师孙家鼐赞其“若匹练之横亘也,若生铁之熔铸也”。
保留有大部分原始城墙和瓮城的古城国内确实不多,原以为这样有着深厚历史文化的古城,一定游客众多,门票不菲。可是,我错了。。。
寿县依旧是被古城墙包裹的县城,从东门开车进入,沿着笔直的中轴线一直可以来到西门脚下。沿路满布商铺,人潮如涌,却不见景点的丁点喧闹。只有城墙根儿晒着太阳的老人和默默地从城门进出的行人,一切显得那么平静,又是那么和谐。
古迹在古城人眼里一直都是他们市井生活的一部分,仿佛古城只是寿县人生活的地儿,有丝毫值得炫耀和张扬的。所以,寿县老城墙也没有森严的守门人,从容的穿堂过院,古城就这样融在渺茫的思绪和记忆里,一些似曾相识的熟悉和一时无法转折的矛盾跃上心头。
登上城墙,环顾城内,岁月已经将曾经最恢弘和繁华的部分分解消融,除了蜗居市井巷陌褪色的人文古迹和沧桑的城墙,古城似乎已经沦落,沦落得让很多人淡忘那些遥远的辉煌。
跟我一起过去的同事不止一次的说道:就这样的破城墙?我理解他们的失落,然而我知道古城的人文历史有如一本无法读尽的百科全书,哪是我们这样蜻蜓点水般的游客所能读懂的?!
或许,也只有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才有如了解自己身体上的没一个颤动一样,清楚的知道古城的过往,哪怕是贩夫走卒,最不显眼的市民。
一个古城的性格是与生活在她身边的人的性格一致的,怪不得这座著名的城墙会这么的自然和安静。
寿县的老城墙部分路段在原址上进行了修缮,成为一圈完整的墙。因为隆冬季节,草皮都已发黄,给崭新的城墙罩上了一层古旧的味道。
沿着这条城墙,可以走上一圈,看遍整个寿县老城。
城外的护城河依然清澈,草木依依。远处是广袤的淮河平原,以及逶迤的八公山。如果开春时节,该是满目的青翠,一片如江南的婉约秀丽吧。
寿县人总说自己的古城是筛子地,据说寿县的古城墙能往外排水,而且可以从低处往高处排。寿县四面环水,西面和北面是千里淮河,东面是东淝河,南面是瓦埠湖,周边四千多平方公里的水流,几乎都要流经这里。每遇淮、淝洪水泛滥,古城宛如在水中。古时寿县人在城东北和城西北各建了两个排水涵洞通向护城河,而城内所有下水道与这两个涵洞接通,因为城内地势比城外低,清乾隆二十年知州刘焕将原有的城墙内侧两处涵洞改建成月坝,与城墙等高,坝内壁设有石阶,可拾级而下。外壁砌有厚实的堤坡,涵沟设闸门5道,分级提升城内水向城外排,人们可随时进坝内启闭闸门,既可避免城内河积水泛滥,又无城外洪水倒灌的隐患。正因为前人在古城防洪功能上的创造性建设,使寿州古城自明嘉靖末后,无论洪水如何泛滥,始终巍然屹立不倒,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来到宾阳楼下,凝视老迈的城门,踩在坑凹不平的青石板上,沟壑一样的车辙如岁月雕刻的脉络,怀念仿佛春日里埋伏在墙角的爬山虎,占领了整个心房。我的脚下,当年说不定站着守城的士卒,说不定经过一群谈笑生风的坐着凤辇的王公贵胄,而此时的我只看到城墙上一株摇曳的蒿草,慈祥的微笑。。。
城门内是繁华的城区,鳞次栉比的街道,往来川流的人车,像一张被剪辑错乱的碟片,被浓缩在窄小的古城门的范畴里,让人有着半梦半醒的感觉,一面被远古牵引,一面又被现实纠缠。更多时候却迷惑着,让思绪穿越繁华,梦便穿行岁月。
我的身后,一片十分普通的郊野,就是史上著名的“淝水之战”古战场。
公元383年,当时的中国以黄河为界形成那个两大国:西北方向的前秦,都长安,符坚为皇帝;东南方向的晋,都建康,帝司马睿。中国历史上一向是霸权主义,岂能容得二主?符坚决心灭晋,亲领百万大军,来到寿县附近。晋国派谢石、谢玄率八万大军顺淮河来此抗衡,双方就在这里对峙。
晋方出了个建议,要符坚的部队退离一段距离,以便晋军渡河来决一死战。符坚不顾他人反对,竟然答应了。他得意图是想在晋军渡河将半时发动攻击,将对手击溃于河中。没想到他得如意算盘落空了:前排部队回退时挤乱了后面部队的次序,后排部队不知前面发生了什么,结果一排一排地后退,不知道是谁大喊:我们败了!我们败了!大部队开始惊慌,连挤带踏,溃不成军。晋军乘机大举进攻,符坚逃离寿春,淝水之战以晋军大胜结束。
两年后前秦灭亡,晋国延续了二百多年。。。
其实,来寿县之前,我对古城的想象是悠远而宁静,肯定会很美。护城河边杨柳依依,落霞缤纷,人们悠然垂钓,一派恬淡!古城有如一幅水墨画,让我渺茫的期待。。。我来到这里,仿佛来到曾经在柔软的梦里出现过N次的地方,走到嶙峋的石板路上,不时有撑着油纸伞的窈窕女子擦肩而过。。。
在这样一个下午,轻易打破一场美梦。窈窕女子成了蹒跚的老人,悠远的水墨变成荒凉的旧意。或者,朦胧产生的美真的需有距离的装饰。
幸好,我已经过此般的落差不计其数。淡定的我毫无失落,尽量的寻找可以依托的人文痕迹,在现代的文明里捕捉零散的远古气息。一遍遍的徘徊于古城门内外,好似一次次的穿梭于时空隧道,触摸着尚存一抹记忆的温柔的青苔,聆听着繁华后寂寥的往昔。。。
可是,真的有点怀疑,十几年或者几十年以后,这个古城会不会也只剩下一个让人追忆的名字,只存在于铺满灰烬的文字里?。。。
以前,我一直固执地以为青石板的街巷、古老灵动的小城都是江南的产物,或者只是存在于读戴望舒的呢喃里。可现代繁华的过早浸润,已让江南的每一寸土地使人失望。
而与寿县的第一次接触,虽然仅仅是驱车直上古城墙,仓促中却有了再来一次的念想。天色将暗,我不得不回合肥。这时候开始埋怨自己的粗心,竟然在来前未能好好的查找一些寿县的历史和人文,华东第一大清真寺就蜗居在不远的寻常巷陌,孔庙也掩映在穿梭的人流中,那些如棋盘的街巷里不知道有多少的故事和沉积能增进我生命中的快乐,却只能嘎然而止。。。
或许,寿县会成为我生命中的过眼烟云,然后轻易的被岁月抹去。我希望有一次例外,多年以后,忽然记起,长长的街巷中有个优雅的女子,鲜活脸庞绽放着熟悉的明媚的笑颜,在这个叫做寿县的并不遥远的古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