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花开的时节，再次来到这个离家很近的小村子。前几天刚下了雨，里山水库的碧绿的水从坝上溢了出来。天气非常的不错，阳光很弱，春风很轻，被溢水覆盖的堤坝几多凋零的桃花一起一伏。
同样的地方，我最近一次来的时候却是两年前，一个很热的夏天的早晨，匆匆的看完第一缕阳光从云雾飘渺的山巅钻出来，留下这张山清水秀的影像就赶去上班。
从坝上溢出来的水库里的水在坝下形成一条小溪，水量大的时候甚至会有瀑布，但是这很少见。
小溪的水会被下游修筑的另一个坝堤挡住，成另一个水库。舟山本岛淡水资源非常稀有，解放初期刘少奇视察舟山时说：不能将舟山的一滴淡水随便流到海里。于是，岛上大兴水库建设，每个住人岛上都建起了大大小小的水库，直到现在一直造福着岛民。看着这些维系着海岛人生命的巨大工程，不仅感叹父辈们的无偿付出。如果换做现在，这么大的事情，是绝对办不到了。不要说人力、物力天文数字的投入，光是拆迁、移民也是极其繁琐和困难的事情。
水库的水位已经达至最高，水面从来没有这么宽阔过，天堂说有点像九寨的长海，于是晚报第二天真的来了这骇人的标题”舟山的九寨沟“！
关于里山村，我曾在三年前写过一篇博文——《记忆普陀：里山，山村春秋》，回头再看，真是幼稚得可以。再次来到这里，村子几乎没什么变化，变的只是风景的外衣而已。
油菜花已近尾声，满片的金黄被翠绿逐渐吞噬。曾经的主角沦为配角，一切都在短暂的时光转换间悄悄的发生着。
田地间还没全部开种，一垄垄的各色的反倒成了一副很抽象的构成。
时光闪回到上次抵达这里的景色，却是正好连个顶端，那次正好是番薯收获的时节，这些间种在庄稼地里的总是被深埋的块茎植物，露脸的时刻也是它老去的时刻。
一直很喜欢里山的水，作为因水而兴的村庄，这片清澈、甘洌的水面不仅是里山人的骄傲，也是下游勾山镇引以为豪的地方。城市化的进程，这样的自然水域已经越来越难以看到，所以我总会在水边静静的坐一会，看水草在微风中轻轻的摇动，微妙的水光慢慢的晃动，这个时候心事最静的，不会再去理会隐藏在焦外的房屋被推倒然后砌起一幢幢高楼、一根根烟囱的恐惧和遗憾。
至少，目前的里山还是安静的、自然的，不多的村民继续着几十年来自给自足的生活。虽然曾经有太多的年轻人搬至了不远的城市去过热闹的生活，但是这几年又有许多人开始再回这里，享受让人留恋的乡村生活。但是，这样的回归不过是在假日，一到夜晚又会人去楼空——到底有多少人能耐得住与星月对话的寂寞呢？
对面的村民扛着用塑料泡沫编织起来的简易船，准备到水库去捕鱼。没有船桨，只用双手，不一会就来到了水中央。我不知道他的渔网在哪里，只见他的身影越来越小，消失在满裹着春花香味的春风里。
已近傍晚，低色温的阳光只停留在老树和老屋的顶端，暖暖的温暖与周围的寂静组合在一起，让人的感觉很怪。既享受这份恬静与暖意，又害怕荒芜与幽寂。
其实，这样的感觉一直伴随着游走村子的过程中，满眼的苍翠与到处的残垣破瓦组成一个很摧残意志的画面，就像现代人无法兼顾的生活方式，热闹与空虚，绿色与污染。
老屋是没有选择的，任凭主人的选择而毫无抵抗的依然停驻在原地。傍晚的暖光在这些残垣上投下了一层不浓不淡的晦暗，和着背景稀疏的树枝的虚影，很让人叹息。
老旧的石墙讲述着当年辛劳的故事，与用渔网编就的篱笆一起，说着什么是生活，什么是历史。
幸好，这样的景象没有覆盖整个里山，留守老村的人还是很多，虽然墙壁已经一年年的残旧，春联倒是一年年的轮换着更新。
炊烟慢慢的飘起，灰白色的烟雾从灰暗色的瓦楞间、石墙边飘扬，现出老村生命的延续。
我依旧从这条唯一的不宽的小路往前走，偶尔有熟悉的不熟悉的人从我身旁经过，冷不丁会问我一句：”来看房吗？去我家看看吧。“显然，把我当做来这买房的外人了。也是，我是很喜欢住在这里的，买一栋水边的老房子，装饰得温馨干净，静静的过着自己乐意的乡村生活。可是，有谁陪伴我呢？我知道自己还是耐不住那份寂寞的。
同样的地方，转一个角度，是我几年前拍的画面。不是很冷的冬天，因为总是翠绿的竹叶而让人分不清季节。还是跟今天一样，偌大的院子，阳光照得很温暖，却等不到一个晒着太阳的人影，听不到欢歌笑语的小孩的嬉闹。
于是转身，一片刺眼的温暖，房檐下坐着一位慈祥的老人,宽厚的脸庞望着满院子翠绿欲滴的油菜微笑着，斑驳的老树的影子投在破旧的房墙，一点没有邋遢感，反倒是老人的和蔼与满足与冬日的阳光一样温暖。
而在现在，完全同一个角度，已经没有了茂盛的菜地，只有油菜花的嫩黄填充了一份温情。几年过去了，老人消瘦了许多，或许是健康的生活让她有了难得的老来瘦，或许是和熙的春天消瘦了她臃肿的冬衣。眼前的老人依旧在那个位置，依旧是专注着自己的心情，一丝不苟的样子让眼前的小狗都开始慵懒。
熟悉的小路，熟悉的陌生人，我依稀记得而又想不起来。村子里的变化就像脚步一样的缓慢，却又是那么的明晰。对于经过的人，有着亲切又无从想起，这样的感觉很矛盾，也许我是真的陌生了。
也许，除了这些不变的房子，这条不变的路，这几年村子发生了太多的改变。即使我认为认识的小狗，其实也早已不是那一条了，只是我仍旧停留在那份不变的记忆里，就像分不清依稀相似的小狗的面貌。
从五彩斑斓的秋走到眼前郁郁葱葱的春，季节的轮盘只是半周，其实已经多年。当人高的杂草被清理掉的时候，这片田地分明有点”八卦“的细节。新添的绿色是村里人的一份寄托，就像寄托自己的生命一样，呵护而无奈。
回想的过程，就像路边的篱笆，高低错落，杂乱有序。记忆的阀门一旦打开，有的清晰，大多是模糊。分明有印象，却总是分不清细节了。这样的结果，其实我是没有准备的，心血来潮的重返，却给自己加了一个枷锁，不得不去面对过去和眼前的改变，很累。
”请问小兄弟几点啦“”不到五点“”这么晚了，快，车子来了“。。。
对面过来的两位妇人是来采茶的，辛苦一天的成果必须今天转换为收获。看着她们急匆匆的朝向我来时的路飞奔，我才记起里山原来是有茶园的。
这是一片出产所谓的”佛茶“的地方，无污染的环境、充足的阳光和雨水，加上满山的云雾，造就了好茶叶。越往前走，路边的茶树就越多。虽然没有一望无际的满垄绿色，却也多了一份野趣。
茶园里上来两位老人，相互埋怨的说着我听不清楚的话。脑子里突然有种碰撞似的紧张，这应该是我熟悉的，那种装束和神态在记忆的思潮中搜索，对了，就是那俩老夫妻。
几年前的影像丝毫没有陈旧。。。在那个冬天的黄昏，我顺着嚓嚓嚓的番薯摩擦金属的声音来到这个院子，老人使劲的做着番薯干，我顺着阳光的方向久久看着她的动作，听着那种节奏。
最后被身后急促的步伐惊醒，老人家挑着满满两箩筐的番薯矫健的走来，通红的脸庞在通红的夕阳下是那么的健康。
而眼前的着两位已完全没有当年的健硕，那让我快速追赶的步履已经蹒跚，白发从裹着的头巾里面无情的洒下来。岁月啊，竟然是那么的无情和快捷。
同样的快捷来自这老树下的光阴，当年刚刚抽枝的新芽已经变成粗壮的枝干，唯有对面老屋石墙上的投影日渐稀疏。
我曾经拿着自己的第一部数码相机，蹲在这个篱笆前，守着这片光阴拍下它移动的样子。
贸然闯进这位农家，被老人亲切的笑容所感染，问长问短，一切都是那么的好奇。
而现今，那片强烈的阳光已经消失，健谈的老人只能坐在这把新添的布椅上回想我的面貌，总是想不起来，最后耐不住风寒而裹衣进屋。
村里的树越来越茂盛，满眼都是几年前少见的绿。破旧的房子已经被修缮，搬出去的村民陆陆续续的开始搬回来。
这个被称作文物的”古接待寺庙“建起了新的大门。我甚至回想不出当年的样子。曾经的它就跟它与普陀山的往事一样的古老。
修缮一新的大殿，昭示着这里的香火不少。我再次来到这里是在去年，油菜花、桃花、梨花争艳的时节。
第一次来到这里，带着身怀六甲的LP，虔诚的LP在佛祖面前磕了三个响头，保佑怀里的孩子安然降生。佛祖果然灵验，多年过去了，儿子聪明健康，就如心里希冀的那样。而LP还是实践着自己当天的诺言，坚持着初一十五的素斋。
院子里依旧堆满了木材，我一直纳闷这些柴火是否增加过或是减少过，记忆里它总是纳闷的高。
倒是当年在堆砌木材的老人却总是找不到了。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总是坐在小路的石块上，静静的看着远处不发一言，我问她在看什么，她说等孙子。我问孙子每天来吗，她说每个月送油米来。
或者老人已经不会再走出房间来等了，或许孙子已经不需要送油米过来了。影像的记忆就是这样，有着开始，你却总是不知道结果。
又是春暖花开，知水暖的鸭子早已耐不住春色的诱惑，纷纷跳到小溪，去寻觅那份童真了。
老屋又换了一批住户，这些来自外省的陌生人会慢慢成为这里的居民，然后被我所熟悉，最后分不清是不是这里的原生居民。
生活就是这样，春天来了开始播种，秋天到了忙着收割，一批批的人走出村子，一批批的人搬进村子，就像每年的花开花落，无法抵挡，也不需抵挡。
正是星期天，老村的子孙纷纷从城里回来，即是探望老人，也算带着儿女踏青。阳光下的田地，对他们是一种诱惑，不过这样的热情也就半天、一天，因为他们的投入只是找乐，而不是父辈们的生活了。
是的，生活。父辈的、吾辈的、子辈的，各有各的生活，无论谁也改变不了谁，只有季节却是无法改变的，就像老村的故事，不断改变着，在记忆里却是永恒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