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去唐模,是在雨后。同爱人从东门售票口进入的,有意无意间,效仿了一次古人进村的线道。进园,雨就停了。青绿如毯的草坪,生机勃发一片。湿润的石板路,弯弯曲曲,如仙女温柔纤指,指引我们进入佳境了。
前方,溪畔小桥边,一棵虬枝古树枝条上,披红挂绿,如待嫁的仙子。这是棵400年的香樟树,因拍过《天仙配》而得名“槐荫树”。树上的红丝带,是永结同心的情侣们挂上去的。树下一位村民,向我推荐着摊位上的八卦书籍,见我没有买的意思,又去整他的虾笼丝网去了。我凑近那村民身边的小盆一看。哇!有几十只色彩斑澜的小鱼,土黄的野螃蟹捞得更多些。雨后,溪水泛涨,汹涌澎湃,正是捕鱼捉虾的好时节。
村前左边的林缘间,草丛下,自溪中引入的小水渠纵横交错,缓缓流动。小鸟儿在林中鸣啾,鸭子成群结队在渠边嬉水。曲水环流,让雨水分流的同时,又能灌溉村口田地,是一个自然生态小环境,又是一处园林水口小景观。
“扬州的女人最美,徽州的风水最好”。古徽州特别讲究风水,阴阳风水的理论,已渗透到徽州人的思想中。通常建村,必建水口,认为它决定着一个村落的兴衰。“风水”好,必定要“水口”好。要“天门开,地户闭”。他们想方设法,以隐喻的清新优雅,以独特的建筑神韵,以桥堰作为关锁,以亭庙坊作为镇物,以古树和花草作为背景,使之精美且极富情调,营造出一种氛围来先声夺人,让你心生敬意。这是古徽人在风水理论指导下经过千百年来精心营造而成的,反映了徽商在兴旺时期的环境意识和对物质及精神上的追求。
也难怪,我一进门,眼前只是一条小路和一片密林,除了一方亭角露出外,其它什么也没见看到了。走近才知道,这是江南名亭“沙堤亭”。建于康熙年间,此亭风格独特,回廊,中空,三层,四重檐,十二柱。无论你从哪个角度看,都能看到八个飞角,村民称其为“八角亭”。它是村口镇风水的水口亭,亭的匾额蕴涵深意,进村见“沙堤”,出村是“云路”。无论你为官和经商,还是衣锦回乡,进村时,亭前铺的黄沙路上,亭后沙石砌筑的水口长堤上,都是欢迎你的乡人。出村,踏上长长的青石板路,那是上等浙料“茶源石”铺成的,抬头望亭,志存高远,便是“云路”,走出村去,一朝中榜,平步青云。
走在进村青石铺成的古驿道上,见前面又矗立着一座古牌坊,抬头望,又是一惊。牌坊为三间三楼四柱冲天式,规格比较高。眼前这建于清康熙年间的“同胞翰林坊”,可是康熙皇帝恩准建造的。在这一个小小的山村里,十年之间,兄弟二人连中两榜,同中进士,被同一个皇帝点为翰林,同朝为官,可谓世所罕见。 许氏宗祠就在村东。从那柱墩,那占地,那铺石,那栏杆,那留存的遗址遗迹和建筑规格上,我们依然能看出它昔日的宏大规模。它是清嘉庆年间按民间最大规格“三进七开间”修建的,被称为“徽歙祠堂的典型”。
过水口,那古驿石板路顺溪而上,檀干溪,一泓溪水,雨后野性十足,急匆匆,奔腾湍流而下了。村建于唐,先以“檀干”为村名,繁盛于明清,这与徽商的发展在时间上基本吻合。檀干溪的“檀干”两字,出自《诗经·伐檀》的“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干兮,河水清且涟漪”。檀干溪水口处,植被茂密,檀木很多,自然原始的生态群落得以留存,显现出徽州人崇尚自然的思想。
溪边路上的“檀干园”名闻遐迩。“溪流无岁月,堤树有春秋”,那园中匾额一语双关,诗情画意中寄托着一种人文情怀。进门右边,是建于明代的忠烈庙,供奉着在唐朝为平息“安史之乱”为国献身的大忠臣许远和张巡的雕像。一边是“勉学堂”,人一走近,电子音乐声里,屋内蜡人童子在诵读着“三字经”。一群女游客在园中的盛水的青花大碗里,玩着投硬币的游戏。中国历史上最后一代翰林、该村晚清时期的诗人许承尧,在檀干园所撰楹联画龙点晴了:“喜桃露春浓,荷云夏净,桂风秋馥、梅雪冬妍,地僻历俱忘,四序且凭花事告。看紫霞西耸,飞布东横,天马南驰,灵金北倚,山深人不觉,全村同在画中居”。
檀干园又称“孝子湖”。相传清初有个叫许以诚的富商,在全国拥有36家典当铺。因他的七旬老母向往杭州西湖,他便不惜巨资,在这里挖塘筑坝、修亭造桥,模仿杭州西湖景致,供母贻养天年,孝心可鉴。此湖又有“小西湖”之称。过桥,便是园内的中心“小瀛洲”——镜亭,是全园的中心。亭内四壁用大理石建筑,汇集了自宋、元、明、清以来十八位书法名家十八块真迹碑刻,简直像一个书法珍品的博物馆。园内湖面,雨后水质更加清澈碧绿,平静如镜,不似檀干溪那样湍流奔腾。湖中亭台楼阁、水榭拱桥点缀其间,美不胜收。
檀干溪贯穿全村,村子的房屋,顺溪而建。石板路,檀干溪一路前行,一路看到的是村庄里掩映着小桥,流水,人家。深吸一口雨后沁脾的空气,仿佛夹杂着历史的气息。沉醉于沿途溪边的风景,是一种享受和寻梦的心情。
漫步在的狭窄幽深的小巷,找寻那千年的古樟树王。古银杏树已经有1370多年了,相传为唐模的始祖唐朝越国公汪华的后裔汪思立所植,大树粗至要十几个人才能合抱,令人称奇的是,历经沧桑,寿逾千年的这棵古树,依然郁郁葱葱。民间有千年古树成精、“白果仙翁”的美妙传说。
溪流上的高阳桥颇有名气,为水街的入口,石质,双孔券。桥上建屋为廊,为廓桥建筑模式,是古徽州地区仅存的几座廊桥之一,由唐模许氏建于清朝雍正年间。唐模十桥九貌,高阳桥为唐模水街十座石桥之主桥,位居村中。因唐模许氏来自高阳郡,意为不忘祖先。高阳桥廊屋,古色古香的木结构,给人一种雅净、简约、朴实、舒适的感觉。可能是村人议事和宴会的地方吧。
“水街”是唐模的一大特色。溪上“十桥九貌”,匠心独运,严谨而精细的水利建筑,它用于抬高水位,调节了水的流动,以更大程度的利用水资源,协调了人与自然界的关系。石板古道和檀干溪是村子的灵魂,溪的两岸并立着粉墙黛瓦的徽派建筑,有民居、祠堂、店铺等,形成了夹溪对望的街道。沿街建有一座好几十米长的避雨长廊,廊下临河设有美人靠,只见三三两两的老人在此歇息聊天,廊里是一间间商铺,这是村里最热闹的地方。
溪水穿村而过,村人临水而居,听溪流弹唱,感念岁月悠悠,生生不息。漫步到此,总想在临溪廊凳上坐一会儿,恍若穿行在时空的记忆里,你不禁会为这如诗如画的情景而惊喜,为精美的明清建筑而赞叹,沉浸在水街这如诗,如梦,如画的美景古境中。
村西,也有一条长廊,但地势很开阔。村人基于风水上的需要,将村西上游的“筠溪”和“上川”两溪人工挖渠筑坝汇合而成檀干溪,引入村庄,民居沿檀干溪两岸修建,在风水学说里就是将众水归一,象征着财富的聚集。
唐模似一页页发黄的历史卷张,向世人诉说着这里曾经的辉煌与沧桑。这是一个梦幻般的山村,富甲一方的家族,金榜题名的荣耀,农耕文化的传奇,是脑海之中时常回放的熟悉乡村画面,是珍藏心底深切向往的精神家园,是徽州古村落水口园林造景的楷模。